二號大樓的內部更加狹窄偪仄、空寂陰森。

灰色的PVC地板一眼望不到頭；曲折回轉的走廊像腸子一樣, 盤旋在大樓之中；間間隔斷的病房、清潔室和辦公室互相交錯，叫人分不清究竟有多少。

“走【醫務人員工作走廊】，還是走【病區內走廊】？”風淋控制著角色來回轉了一圈，發現有兩條走廊, 平行向前延伸。

這兩條走廊一個朝左拐, 一個朝右拐。是故, 她並不能看見走廊的盡頭有什麽。

“醫務人員走廊。”少年端詳了一下四周的陳設，做出了決定, “這裏不太對勁——我也說不出哪裏不對勁，希望是我想錯了。”

“好了, 我定時了。無論有沒有發現, 40分鐘後原路返回。”風淋揚了揚手表。為了安全, 她甚至在現實中，也訂了個鬧鐘。

一更、化學淋浴室、二更緩沖室、二更和準備間, 都沒有任何異常。風淋先被奇怪的液體噴了一身, 又看著少年仔細地換上防護服。

“你居然會穿它。”風淋喃喃自語道。當然，她也沒忘記把這句話, 輸進對話框。

“我經常需要穿這種衣服的。”少年擡頭笑笑，很快又恢覆了凝重的表情，“絕對不要脫下口罩，有很多病毒和細菌，都能在空氣中存活。”

“你是在擔心裏面會有病毒或細菌？”

“我是肯定裏面一定有病毒和細菌。”少年神色緊張，“你有沒有發現, 這些房間裏的醫療廢棄物回收箱, 有幾個是滿的？”

風淋一楞，她回憶了半天，不確定道：“好像是有幾個……等等, 難道所有的醫護人員都死在隔離區裏了？……也不對啊，這裏不是用的機器人嗎？”

少年搖搖頭：“二號大樓是疑難雜癥與傳染病研究中心，一定會有人類員工，而且這裏的人類員工數量一定會比機器人多得多。”

“要知道，如果是不需要人類醫生就可以治療的疾病，都會在一號大樓裏使用【醫療治療艙】完成。”

風淋的呼吸停滯一秒：“這裏肯定很危險，你要不要在這裏等等，我先進去看一眼？”

少年啞然失笑：“我看上去很慫嘛？放心，我在來這裏前，打了無數的疫苗。”

話是這麽說，兩個人還是提起了一百二十分的警惕。

離開準備間，首先看見的是一間【藥房】和一間【中心供應室】。【藥房】裏的藥還半滿，【中心供應室】裏的滅菌用品卻已經全空了。

“天哪。”風淋低聲驚呼。

“這些人進來之後，就再也沒有出去過了。”少年邁步跨過門檻，仔細檢查遺留的藥物。

“止疼藥，消炎藥和外科用藥已經全部沒有了。此外，精神疾病的藥物也沒了大半。”

他清點著剩餘的藥物，時不時丟一盒進小籃子裏：“反倒是抗菌藥基本上都在，尤其是幾種比較昂貴的靶向藥物和基因制劑，幾乎沒有被動過。”

“怎麽會這樣？”風淋擰了擰眉。哪怕她是完全的醫學小白，也知道這種情況十分詭異。

“我們帶著口罩，所以聞不到空氣的氣味，對吧？”少年突然問道。

“應該是？”

風淋切到提示欄，發現關於嗅覺的提示信息是【你的口罩嚴密地阻止了外界危險的進入。一呼一吸間，盡是自己的味道。】。

少年猶豫了一會，伸手撩起口罩，露出一絲縫隙。

“你瘋了？”風淋咬牙切齒地低吼，卻沒有阻止他。少年這樣做，一定有他的道理，只是太過冒險。

“微甜發麻的草藥味。”少年把口罩戴回去，“是微笑草。”

“這就說得通了。”他的語氣沈悶，連氣泡都黯淡了。

“微笑草？”風淋有些發蒙，這是什麽東西？

少年快速給她解釋了一遍，末了，總結道：“肌肉溶解，所以需要大量的止疼藥，消炎藥和外科用藥；記憶衰退，所以需要一部分精神疾病的藥物；而麻醉效果帶來的疲勞和困頓，讓大家都沒有精力去做清潔，於是中央供應室中的無菌床單、病服和毛巾之類的東西，都被用完了，卻沒有人補充。”

“所以……他們是活活被餓死的？”風淋思考片刻，得出結論，“這也太慘了吧。”

“沒辦法，記憶衰退到後期，就根本不記得任何事情了，整個人除了會呼吸以外，和人類這個種族已經沒了幹系。而肌肉溶解，則會讓他們逐漸虛弱，最後連呼吸和咽口水的力氣都消失掉。”

“畢竟……擴張肺部，進行呼吸，又或是單純的吞咽動作，也是要用到肌肉的。”

“噫……怎麽會這樣。”風淋露出厭惡的表情，“把這種氣體排放在過濾系統中的人……或者是東西，實在是太惡毒了。”

“誰說不是呢？”少年把最後一盒藥放進小籃子，“好了，就拿這些。”

風淋接過籃子，挨個翻弄：“兩性黴素硫酸膽甾醇酯、5-氟尿嘧啶、β-內酰胺酶抑制劑……？”

“一個都不認識，告辭！哦……等等，這個我認識，這是一個紅外線體溫計。”她拎起那個小東西，對準少年按了一下，“36.7度，你很健康。”

“別鬧了……”少年臉色緋紅。

把幾盒藥塞進背包，風淋和少年繼續前進。感謝新時代的高科技智能管理系統——只要沒客人，就沒有機器人，他們得以暢通無阻地四處調查。

再往前走是【環氧乙烷滅菌室】。

【環氧乙烷滅菌室】是一種密閉型消毒房間，一般用來消毒無法放入消毒櫃的大型醫療設備，偶爾也會用來消毒一些病患使用過的家具，比如床或者桌子什麽的。

它的滅菌機制是使用環氧乙烷這種廣譜滅菌劑，殺滅細菌、病毒、真菌等。

常見的【環氧乙烷滅菌室】會放置許多環氧乙烷滅菌器，這些環氧乙烷滅菌器中會被通入大量環氧乙烷氣體——這種就沒啥可撿的東西了。

而風淋和少年，則是希望這裏使用的消毒劑是環氧乙烷液體，這樣說不定他們就可以連著罐子，一起扛走。

“這裏的滅菌器都好大啊！而且為什麽沒有開口？”風淋路過數個頂天立地的金屬圓筒，感慨道。

“因為房間裏需要消毒的東西，可以通過自動傳輸管道，從背面傳入滅菌器中。然後等消殺完成，再自動傳回房間。這樣可以最大程度地減少汙染。”少年走過一個個金屬圓筒，忽隱忽現。

走路聲和防護服摩擦的“淅淅索索”聲回蕩在金屬圓管中，細碎的聲響間夾雜著不同步的重擊。

“咚——咚——”

有什麽東西，重重地踩在地上，從遠方傳來沈悶的響聲。

風淋停住腳步，側耳聆聽，隨後閃身藏到金屬圓筒之間。

少年從另一個圓筒旁滑過來。他緊緊貼住風淋，低頭在耳畔處噴出熱氣：“你也聽見了？”

“有點遠，不像是這個樓層的。”風淋往金屬圓筒上貼了貼，少年的熱氣噴得她有些癢。

“我們需要快點了。我剛剛找到一個【迷你版環氧乙烷滅菌器】，不過裏面的耗材只夠用一次。”少年提了提手中的金屬圓筒。

“好大……”風淋低下頭，吃了一驚。這個圓筒大概有大腿那麽粗，實在是不便攜。

“我來提著……好像安靜了？走，我們去【隔離區】看看。”說罷，少年探頭張望幾下，小跑著出門。

理論上，從【清潔區】——如【醫務人員工作走廊】，前往【隔離區】——如【病區內走廊】，需要經過數個準備室，消毒滅菌，更換防護服。

但是風淋和少年時間有限。

一個小時後醒來的引導員，和從未知處傳來的沈悶響聲，如同迷霧一般步步逼近。

簡單地沖淋完畢，他們推開了粉藍相間的隔離區大門。入口處，是一排【當地醫學先驅】的照片墻。

“祝所有人，都能安全離開此處。”

照片墻的上方刻有這樣的文字。

“微笑草溶解癥，紅線蟲重度感染，人體裂變反應……”風淋挨個默念先驅們擅長的治療方向。

“又是一個都沒聽過。”她盤腿坐在沙發上，苦惱地抓了抓自己的長發，“這個游戲玩得我都要感覺自己是個文盲了。”

她用力吸了口芒果西米露，繼續控制人物行走。

少年已經提著大金屬圓筒走出很久，她得快些跟上才是。

【隔離區】的病房被死亡的氣息浸透。空癟的防護服四散分布，掛在椅子上，掛在診療臺前，掛在走廊的地板上。

這些防護服大部分已經幹癟，只有薄薄一層，而手臂和腿部的位置卻有一根柱狀物高高凸起。

“是骨頭？”風淋戴著雙層手套，從附近的墻角提起一把拖把，戳了戳躺在走廊地板上的防護服。

防護服微微晃蕩，好像裏面裝滿了液體。

“別打開，會爆的。”少年阻止了風淋想要拆開防護服的行動，神色凝重地看向遠處的玻璃墻。

在玻璃墻後，斜斜地折著一件深藍鑲金邊的防護服，它的下半部分充滿了液體，像一只肚大頭小的葫蘆——

這是【帝國護士長】的防護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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